上
今天是国庆放假的最后一天,离正式调任公布还有三天的时间。
秦啸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收拾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僵硬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坐进沙发里,然后过了几秒又站起身来,拿钥匙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嘎吱作响的轴承像一声再粗哑不过的叹息擦亮了空气里的灰尘,伴着亮起的等点燃思绪。光线在污黄的墙壁上反射,在视网膜留下酷似古旧残影的幻象,说到底,这不过是普通至极的地方。
秦啸一手扶着楼梯,另一只手滑进裤袋想掏出手机,又在摸到冰冷外壳时缩了回去。
优柔寡断,他想,他这样形容自己,真是在贴切不过了。
他退了出去,关好门,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
“请问你找谁?”
对方一直没有回答,只剩急促的呼吸声打在话筒上传了出来。
秦啸眉头皱了起来,站直了身体,有些冷硬:“你是谁?再不回答我就——”
“……队长。”声音略带苦涩又自持。
“……”秦啸抓紧了手机,深深吸了口气,克制地问:“你十一去哪里了?”
“队长,我……”对方显得有些犹豫,但是马上被他还不留情地打断。
“你现在在哪里?”秦啸夹着耳机拿起钱包就往外走去。
那边的人迟疑了一下,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队长你是要调走了吗?”
站在门口穿衣服的手一顿又利落地插进袖子拉开门:“你听谁说的?”
……
手机里一片安静,直到声音再次响起。
那边低低地笑了声,出口的话语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那,祝队长一路顺风。”
秦啸打开车门跨了进去,“地址。”
“这件事我能解决。”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池少白。”对他,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有耐心。
拐弯时车灯扫过对面的面包店,站在店前高达185cm的黑影一下子明显了起来。
秦啸把车停在一边冲到了马路对面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不回电话,这几天你到底在哪里?”
池少白被他碰到的时候狠狠地僵住了,灯光下他的脸异常的苍白,皲裂的嘴唇起了皮,干燥粗糙的皮肤,浓重的黑眼圈还有包裹在身上湿嗒嗒的衣服无一不让这个男人狼狈不堪,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笑了下“又要麻烦队长了。”
“为什么不回家?”他几乎低吼地说,然后发现池少白笑着的脸僵硬了一秒,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更加浓重,平日里熟悉的脸如今虚假得好像面具。
“咳,我……”
“不,现在我不想听你的假话。”秦啸又一次打断了他,这次直接把他拉着穿过马路塞进车里关门之前看着他充满疲惫和血丝的眼睛,“给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说”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一路无话,只是偶尔秦啸会透过后视镜扫一眼后座上支着手肘闭目养神的池少白,心里翻腾着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停车进车库转头叫醒已经睡着的池少白,然后两个人再度沉默着上了楼。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好像一个个商品被稳稳地摆放上货架,只是没有人看见支架的底部已经因为老鼠的啃食而脆弱不堪。
——就像虚伪的他们。
秦啸把他打发进浴室,拿着钥匙犹豫了半晌还是放进了裤子口袋里。
池少白洗完澡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直直看着自己的秦啸愣了一下,想了片刻还是在他旁边坐下。
“你洗了近一个半小时。”
“是的,队长不会让我交水费吧?”池少白挑了挑眉,端起茶几上的白开水喝了口。
“想好你的回答了吗?”
池少白放下瓷杯,亮棕色的眼睛看着前方:“队长,这是我的隐私。”
“前提是你能保护好你自己。”
“我可以。”池少白抿了抿嘴唇,这让他的侧脸显得坚毅,原本英俊的脸更多了层说不清的诡异色彩,“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秦啸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家都不敢回,在这里放大话?”
“我的钥匙丢了”,池少白苦笑耸了耸肩,睡衣顺着往下滑了些,露出结实的胸肌“所以希望队长能收留我一夜。”
秦啸的看着他胸前的伤痕有些恍惚,一时忘了反驳的话,压抑已久的话竟脱口而出:“……你就一定要这么叫我吗?”
“是你要求的啊,”他笑得人畜无害,“庆功宴的时候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就在这里,你说……”
秦啸抓住了他的前襟,眼睛死死地盯着露出来的瘀伤,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这是什么?”
池少白吸了口气,按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你,”秦啸顿了顿,声音温柔了些:“让我帮你好吗?”
池少白看着秦啸的眼睛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闭眼睛,轻轻地说:“好。”
秦啸起身给池少白加了点热水,静静地看着他。
“我该从哪里开始呢。”池少白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九月三十日我回到家,路上没有异样。十月一日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被蒙住眼睛拷在地下室的角落里。”
“你能确定是地下室?”
“因为空气和地面湿度还有堆在旁边的防潮剂,我想的应该没错,”池少白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还是我推荐给你的那一款。”
“……”秦啸咳了声:“然后呢?”
“应该过了2个小时左右有人进来了,如果是成年男子,根据他的步数,地下室的面积应该是50平米左右。”
“你是说如果?”秦啸皱了皱眉。
“是的,虽然……”池少白停顿了一下“但是不排除罪犯是女性的可能”他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他用了变声器,我试图跟他沟通,但是效果很差,他只是不停地炫耀对我的了解。”
“有多么了解?”
池少白笑了下“他知道我的喜好、日常行程、工资、奖金,跟同事的亲疏远近,还有你,他告诉我你就要调走了。”
“这不可能”秦啸捏紧了拳头,局里不能有这么大的漏洞:“我需要你们的谈话记录,尽可能详细。”
“是的队长,”他勾了勾唇角眼睛里却看不到一丝笑意,“是作为被害人的询问笔录?”
“当然不,”秦啸揉了揉头发,忽然想到自己再过三天就不是他的上司了,感情复杂,“这件事先放一放,你继续。”
“后面就几乎没有交谈了,”池少白嘴角扯了扯,“他很小心,吃饭睡觉还有清洁工作都又他一个人完成,三餐都是稀饭牛奶,偶尔还有水果”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让他像个无力控制自己表情的木偶一样扭曲了脸:“他一直戴着塑胶手套,穿着衣服,我们之间没有‘肉体接触’,所以无从得知他的具体数据。”
“肉体接触?”秦啸只觉得心一下子空了,“什么意思?”
“就是——他一直用道具。”池少白费力地、近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的,终于褪去了伪装的闲适,他的语速慢慢加快:“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他没有用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对我实施性侵,除了——”他猛地停了下来,右手遮住脸,只露出隐忍而线条优美的下颚。
“除了什么?”秦啸心跳越来越快,抓住肩膀的手在抖,而他无法控制。
“……我想这不重要”池少白放下手,眼圈没有红只是有些血丝。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让自己平静。
“这很重要,”看着眼前这个难得脆弱的人,秦啸试图把深陷无尽的悔恨痛苦中的自己掰出来,他需要解决问题而不是矫情的发火或者掉眼泪,他得帮他。“我们需要他的数据,任何数据,长度,大小”现在他觉得整个人都要燃烧了,周围的事物因为冲血的大脑而忽大忽小,但是他肯定自己的还是说出来了,“只要能确定他的身份。我们要抓到他,我知道这是痛苦的,但是……”
【和谐掉了】
秦啸的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只是吐出一个字:“好。”
……
池少白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没有说话。
只有钟发出黏糊糊的哒哒声,秦啸只觉得整个房间就像一个果冻,把他黏在了里面,这么的不真实,这么的让人窒息。他当然猜测了,在看到痕迹的时候。但是坐实的时候还是像假的一样。
过了许久,池少白坐直身体,看了眼墙边的行李,问道:“行李收拾好了?”
秦啸被惊醒似地抖了一下,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然后摇了摇头:“不,我会留下来。”
他轻轻地嗤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间,语调里那种游刃有余又回来了:“队长,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晚上他把我麻醉后丢在了公园里,至少最近不会再轻易对我动手了。”
“但是你仍然不敢回家。”秦啸知道一贯留后路的池少白不会让自己因为丢掉钱包或钥匙而被锁在门外。
“所以我找到了你,队长。明天,一切都可以变得正常。”
“这么说你有嫌疑犯了?”秦啸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不,还没有,不过大概有方向了。”池少白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看着地板,“今天晚上,我……”
秦啸等着他未完的话,可是池少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站起来:“我睡沙发。”
看了眼钟,接近3点了,于是站起来准备拿毯子:“你睡床,沙发我睡。”
池少白略一犹豫还是抓住了秦啸的手:“一起睡……吧?”
“……好。”
在浴室洗脸的时候时候秦啸从门的缝隙中扫了眼向卧室走去的池少白,把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藏在了洗脸池与墙的夹缝中,略微停留,扫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深吸口气,又走了出去。
将换下来的衣物挂在衣架上,他躺进了被窝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秦啸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池少白则是什么也不想说。
秦啸看着窗外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亮起来,内心混乱无比。他强迫自己睡着却只是做了无用功罢了,调职的事情得跟上面说,他必须留下来;钥匙还在浴室,他得在少白醒来之前起来收好……
就在这个时候床的另一侧陷了下去——池少白坐了起来。
然后他走出房间关上门,原本因为赤脚而微弱的足音现在完全听不见了。好在很快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过了一段时间水声停了,却再也没有声息。
秦啸对自己说等等,再等等,但是内心的不安最后还是让他起身走出房门。漆黑的客厅只有他一个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他猛的打开浴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夹缝中的钥匙已经不见了。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声:
完了。
迅速地凑够行李中搜出备用的钥匙,快步走到书房前推开如今已是半掩着的门,蹲下身子,抖动的手差点没能插进地下室的钥匙孔。
他吸了口气打开它,下楼的同时急切地说:“少白,我可以解释。”
……
没有回应。
……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汗毛倒立血液上涌:中计了。
“是你。”
池少白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灯被打开,照亮了55平方米的地下室,潮湿的墙角、防潮剂——还有墙壁上那些相片。
照片不多,但是每一张都是他。
都是他,池少白。
秦啸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充满矛盾的释然、痛苦和悲伤的眼睛,无话可说。
中
2个月后
秦啸坐在咖啡厅里沉默着,对面年轻漂亮的女士却没有放弃的意思。
“我的话你没听懂吗?你们两个不合适。”
秦啸低头看了眼手表,“如果这样对他更好的话,我不介意放手。”
“你会毁了他”女士喝了口咖啡,显得有些烦躁,“他不是同性恋。”
秦啸笑了,里面竟然有一丝不屑“你对他知道多少?”
“作为他的姐姐,至少比你多。”
“不,你知道得太少了,”秦啸摇了摇头准备起身,“信息不对等,我们没有交易的可能。”
女士——池少白的姐姐池琳——抓住了他,“看来你自信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很感兴趣。”
“兴趣?”他坐了下来,笑得有些苦涩:“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不正合你意?”
秦啸叹了口气慢慢地将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他看见池琳颤抖的手差点将咖啡杯打碎,看见她眼睛里的泪水、仇恨这几乎如海啸一样将她的理智冲垮,但是最后她保持了冷静。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将打颤的双手握住藏在桌子底下她强自镇定,“这说不通。”
“……”
“如果是你干的,少白不会放过你。”
秦啸看了眼窗外也不知落在了哪里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
“他不可能和背叛他的人在一起,他一定是被你骗了,”找到理由的她声音瞬间高了八度“你根本不配跟他在一起!”
或许是被“不配”戳中,秦啸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转头看着池琳的眼睛,死死地凝视着她然后缓缓地抛下炸弹:“如果我说,不是我干的呢?”
“你说什么?”
秦啸抹了把脸,对不起,少白,还有,我会和你走下去。
“十一那几天我一直在朋友老家,我给你他的电话。”说着他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推到池琳的面前,“我说的你大概不会信,但是他还有同村的人都可以作证。”
池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情节急转直下而她毫无防备:“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不,这说不通,就算,那你为什么不跟他——”
“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畜牲——”他摇了摇牙,想到少白自伤的话语,心脏又传来一阵疼痛,“我不能让他活在痛苦里,即使建立在我自以为是的谎言上,我也会让他走出来。”
这就是他在地下室里与他面面相对的刹那时想到的:骗他有怎样?背上怨恨又怎样?只要池少白不会活在阴影里,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所以他认下了这一切,以痴恋和怯懦为名的一切罪状。
对池少白忏悔。
他知道自己将得到原谅,他们之间的那层暧昧的膜早就透明得一碰即破,只是自己一直都不敢去面对。
他终于将深藏在每一个梦里的爱意说了出来,他把一张张相片背后的思念吐露在两个人的密室,从此成为两个人的秘密。
他抱住了少白。
而他,终究没有拒绝。
池琳沉默了。
最后她吸了口气:“这件事我会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依然有罪,侮辱少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人我已经找到了,他叫徐爽,半年前因为涉嫌故意伤害而被捕,虽然最后无罪释放但是负责案件的就是少白,应该是为了报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很多线索也断了”秦啸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拿起外套搭在手臂上,表情严肃郑重:“你可以秘密地调查,我不会阻止,但我希望你保密,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过去总会过去,我,才是他的将来。”
池琳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什么也没说。
下
“你,唉。”张轻转了转酒杯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想劝我?”池少白眯了眯眼睛,松开了最上面的扣子。
“你做都做了劝什么都晚了,我说你们两个干嘛搞这么复杂,嗯?纯粹是闲的慌。”
“你不懂,”池少白嗤了声,“这次他差点跑了,不然也不会急着找你帮忙。”
“跑?”
“申请调职啊,”他喝了口酒,薄薄的嘴唇印在玻璃上格外的性感。
“嘿嘿,他是看穿你的真面目了吧?我知道了,就是那次庆功宴吧?我说你还能好心地送酒鬼回家,原来是图谋不轨啊。”
池少白叹了口气,灯光下棕色的眼睛很温柔“我不过是推他一把,以为他会前进没想到反而退回去了。”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直接摊牌反而拐这么大一个弯子?”张轻下巴搁在桌上看着自己的好友兼同事。
“一次教训还不够?对他这种人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就算我抓到他迷恋我的把柄,他一样可以跑得比兔子还快。”
“操,迷恋?你也敢说。”张轻低低地叫了出来。
“说起来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照片的时候我也挺惊讶,”池少白摸了摸下巴,得意地笑了声,手肘搁在桌上,斜着眼睛看他,“也挺想笑的。”
“啊?”
“对待感情,他就是个只会逃跑的乌龟,但是让他咬住了就不会松口。”
张轻无奈了,“你这是在炫耀吧,喂,他现在可是在跟你姐谈话呢,就不怕他把这事儿跟你姐说?”
“他肯说就好办得多了,”拒绝了别人请的酒,他看了看表。
“what?……我知道了!你,你这是丧心病狂啊,连你自己的姐姐都要算计!”
池少白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同时拿下队长和你姐,这招——”他吸了口气,看着池少白似笑非笑的脸硬生生地说:“真妙。”
就这时池少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号码他笑着起身“我得走了。”
“嗯哼,”张轻有气无力地冲他挥了挥手:“你还是找个时间跟他说吧,作死作多了总会死的。”
他推开门,回头,阳光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会的,在一个合适的时机。”
张轻看着那个作死的男人幸福地坐进他爱人的车里慢慢远去,喃喃地说:“秀恩爱死得快啊混蛋。”
少壮不努力,不如自挂东南枝,去年今日此门中……
这次是他的手机响了,看着号码心里咯噔,无奈长叹一声:为什么死的是我啊。
“喂,池姐,嗯,是我邀秦队去的……”
——END——
终于写完了,作为嘉烈GN的生日祝贺晚了好多= =+也不知道会不会雷到你 ( ̄y▽ ̄)╭
祝福的话之前已经说过啦,这里就希望你阅读快乐^ ^ 另外不嫌弃的话,求给这文赐个名~
对了,以后会有肉肉番外之类的,还有还有,少白是受>_<